领导讲话是一门艺术，这门艺术中相当基本但也非常重要的一点要求，就是讲话要看场合，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关于这一点，我在“三好公文课”里多次讲到过，也举了不少例子。今天，我想就“看场合”的一种具体情形——看会议规模的大小专门讲一讲。之所以想到这个问题，主要是最近我经手修改的一篇领导讲话稿，恰恰在这方面没有把握好。在我过眼过手的众多领导讲话稿中，有不少稿子对会议规模与讲什么、怎么讲之间的关系注意不够、处理不好，这不能说是“通病”，但应该称得上是“常见病”“多发病”。
会议规模的大和小是相对的，没有统一的、严格的量化标准。2016年6月，财政部等三部门联合印发《中央和国家机关会议费管理办法》，其中按照会议规格，把会议分为四类，明确规定一类会议参会人员按照批准文件，根据会议性质和主要内容确定；二类会议参会人员不得超过300人；三类会议参会人员不得超过150人；四类会议参会人员视内容而定，一般不得超过50人。这些规定，是为中央和国家机关量身定制的，到了省里、市里、县里，不能简单照搬照套。但以此为参照，参会人员在50人以下的都可视为小型会议。
当然，所谓的“大会”“小会”，主要由会议规格、会议规模决定，也与会议内容、会议性质有一定关系。上述《办法》中明确规定，四类会议“是指除上述一、二、三类会议以外的其他业务性会议，包括小型研讨会、座谈会、评审会等”。
领导讲话与会议大小有什么关系？我的经验和体会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开“小会”就应讲“小话”，开大会则需要适当讲一些与会议规模相匹配、与大场面相适应的“大话”。
我在这里所说的“小话”，不是领导在台上讲，自己在下面讲，窃窃私语、“开小会”的话；而“大话”，也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具有虚夸性质、“吹牛皮”的话。所谓“大话”，从领导讲话稿的写作来说，主要特点是选题格局大、文稿体量大、讲的道理大。所谓“小话”，体量小是肯定的；选题倒不一定小，可以选择一个小题目，也可以在一个大主题中选择一个小切口；道理也不一定小，但要注意以小见大，用小故事来说明大道理。
领导讲话的选题、内容和篇幅，往往与会议规模的大小有很大关系。一般来说，会议的内容越重要，“格”就越高，规模就越大，讲话时需要“照顾”到的面就越宽，会议主题或讲话的选题也就越大。相应地，讲话稿的体量就越大、篇幅就越长、内容就越丰富，否则就像小孩子穿了一件大人的衣服，根本撑不起来。
开大会，研究部署的往往是党之大计、国之大计，最起码得是一个地方、一个单位的大事，需要适当讲一讲大道理，让人知道这个事的意义有多“大”、“大”在哪。
开大会，讲话结束前往往需要发出号召。号召性的话往往“调门”比较高，“口气”也比较大，不大不足以鼓舞人心，不大不能够广泛凝聚力量。
当然，开“小会”也可以议大事，起草讲话稿的时候就需要大题小作——除了从大题目中选择一个小的切口，还可以从大事中选择一个或几个亟需解决的具体问题来写。如果是开“小会”，讲话的时间不宜太长，讲话稿的篇幅相对较短，除了信息量受限，话语体系也应适当作些调整——非讲不可的道理可以讲，但不能讲得太多，不宜讲大道理，特别是空泛地讲大道理，应该多讲身边人、身边事，多讲“地方话”“家常话”，就像平时促膝谈心、聊天拉家常一样。
讲了这么多“大道理”，接下来还是用实例来说话吧！前面说到，最近我修改了一篇领导讲话稿，这是一个调研座谈会上的讲话稿，调研内容是正在进行中的乡镇领导班子换届工作。今年，我省的市县乡将集中进行换届，换届顺序是自下而上，先乡后县再到市。从中央到省市县，都召开了换届工作的动员部署会，乡镇换届工作已经全面铺开。
这个座谈会，在一个乡镇召开，参加座谈的只有十来人，会议议程只有两项——一是“听”，听当地有关负责同志汇报换届工作进展情况，主要是做了哪些准备，采取了什么措施，进展到了哪一步，存在什么问题和困难，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意见建议；二是领导讲话，对换届工作有针对性地给予指导。下面是业务处室起草的讲话稿提纲：
第一，进一步提高政治站位，着力把好“航向标”
第二，进一步加强党的领导，牢牢把准“定盘星”
第三，进一步彰显鲜明导向，选优筑强“桥头堡”
第四，进一步严格规范程序，确保换届“高质量”
第五，进一步严明纪律要求，营造换届“好风气”
这个提纲，小标题对仗工整，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但过犹不及，因为过于注重句式的对仗和题眼的雕琢，给人的感觉是匠气十足、很不自然，不符合开“小会”那种平易近人、娓娓道来的文风话风。
看完形式，再看内容。这个提纲，走的是“大而全”的路线，几乎把乡镇换届的主要工作都装进去了。前面说了，对换届工作，层层都开会作了动员部署，没有必要换个领导来还是讲那些同样的内容，即使语言有变化。更何况，领导这次参加的是调研座谈会，不是动员部署会，什么“政治站位”“党的领导”，这些“高大上”的内容可以讲也应该讲，但没有必要专门作为一条，拉开架子讲。事实上，这些方面也很难讲出新的东西。
那么，这篇讲话稿究竟该怎样写呢？正如前面所分析的，开“小会”就应讲“小话”——走“小而精”“小而实”“小而美”的路子。
我修改这篇讲话稿的时候，把乡镇换届的重要意义从主体部分剥离出来，提到导语部分，尽可能写得精炼、通俗一些，点到即止；主体部分不求全面，挑重要的事项讲，侧重于拾遗补缺式地讲，讲换届动员部署会没怎么讲或没有展开讲的内容。下面是修改稿的提纲：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厦需要四梁八柱来支撑，乡村是我们党执政大厦的地基，乡村干部是这个地基中的钢筋。今年是我省市县乡领导班子集中换届之年。截至3月1日，在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1.6万多个村（社区）“两委”的换届工作已全面完成，圆满实现了“四个百分之百”目标，可以说是首战告捷、大获全胜。当前，乡镇领导班子换届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这次换届选出的新班子，任期与“十四五”、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过渡期高度契合，把“十四五”规划特别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部署要求落实到基层，他们是直接组织者、推动者。奋斗“十四五”，奋进新征程，新一届乡镇领导班子重任在肩；做好乡镇领导班子换届工作，各级党委及其组织部门重任在肩。有关工作，从中央到省市县都开了会、发了文，层层作了动员部署，任务明确、要求具体，关键在于有力有序有效抓好落实。借此机会，我结合大家反映的问题和建议，就扎实推进乡镇领导班子换届工作，简要地讲4点意见。
第一，更加周密细致地做好乡镇换届各项工作
第二，更加注重营造到乡镇去干事创业的浓厚氛围
第三，更大力度选拔优秀年轻干部进入乡镇领导班子
第四，着力营造更加清朗的换届风气
这样的座谈会讲话稿，除了选题立意要缩小切口、文风话风要降低调子，在具体内容上还要注意紧扣与会人员的关切、聚焦调研中发现的问题来写，大家普遍关心什么就写什么，什么问题比较普遍、比较突出就写什么，决不能搞成“上下一般粗”“谁讲都一样”，领导所讲的与下面想听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篇讲话稿的内容有些敏感，加上这堂课我要讲的主要是写作定位、写作思路方面的问题，具体内容和文字是次要的，这里就不列举了，以免转移读者的注意力，导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现实中，常常有一种截然相反的情况：很多“大领导”都善于讲“小话”，一些“小干部”却喜欢讲“大话”。导致这种“逆差”的主要原因，未必是这些“小干部”缺乏群众感情，更多的可能是群众工作经验不足，领导艺术包括语言艺术也还需要提高。
